一、消费社会对时间表的编写
消费社会的一大特点便是物的丰盛,鲍德里亚指出“处在消费社会中的富裕人群不再像过去一样受到人的包围,而是受到物的包围”。人们通过对商品的消费和使用划分社会关系,交换或供应新的商品的过程维护了消费社会中参与者的身份系统并促进整个消费社会再生产的顺利进行。
而在消费社会中这种物的丰盛需要在系统性的浪费中获取意义。雷蒙·威廉斯(1976)认为,“消费一词最早的用法是‘摧毁、用光、浪费、耗尽’”作为浪费的消费满足了消费者的需要并为之带去过剩的快感。在消费社会中“浪费损耗与过度铺张的文化观念,已为人们所坚持、偷换与转化”于是为了使不断延续下去的消费和浪费具有合法性,结合物品以商品状态出现使其具有不同的生命时限这一特点,消费社会编写出了一套与物品的市场价值直接相关的时间表。
正如王家卫电影《重庆森林》中的经典台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每一个东西上面都有个日子,秋刀鱼会过期,肉酱也会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我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消费社会的时间表影响着每一个产业中的所有商品的生产、供给。在此规则下消费社会生产的商品并不是因其使用价值而存在,而是因其恪守消费社会时间标准为其规定的使用时间才具有市场价值。在时间表的规训下“时尚”和“流行”在市场中变得格外值钱。因此违背消费主义时间表的商品都会被列为过时、过期产品,刹那间沦为分文不值的垃圾。
除此之外,消费者的消费、浪费行为也与消费社会时间表息息相关,费瑟斯通在探讨消费方式时指出“消费者在消费实践中对时间的使用,与他们的阶级习性相一致,所以时间为消费者们提供了阶级地位的确切观念”消费社会的参与者通过消费行为来转换原来的身份,在这种语境下商品被赋予了阶级符号意义,消费者们在消费社会时间表的规训下及时地更新换代符合理想阶层身份的商品从而得体又合法的摆脱原生阶层跻身又消费构筑出的理想世界。
在此背景下,当食用当日新鲜的食材成为了流行于在中产阶级之间的生活习惯时,食用过期、临期食品就会变成一种不得体的生活方式。大量使用价值未发生变化的商品就会被消费文化的信徒们无情抛弃,从而出现影片中拾荒者们在各大集市收摊后捡拾看起来仍然多汁的蔬菜、在巴黎面包房开业前的清晨免费获得前一天出炉、仍就松软的面包的场景。需要注意的是,随着消费者对消费社会时间表的认同与遵从,这份时间表不止决定了商品的价值,也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消费社会的参与者们在实现自我人生过程中的价值判断,在诸如受教育、工作、休闲、退休的每一个人生阶段规训着人们朝着更利于消费社会运行模式的方向发展,从而实现在消费文化的宰治性地位。
二、拾遗对消费社会的反叛
正如上文所叙述的,消费社会对其时间表的编写直接或间接地制造了二十世纪末消费主义和商业发展造成的物的盛宴与巨大的浪费景象,这也在一定程度上为拾荒者们提供了大量的拾遗空间。在瓦尔达看来,形形色色的拾荒者大致分为三类:被生活所迫的人、有创作需求的艺术家和享受拾遗的人。
第一类拾荒者受生活所迫,需要依靠捡拾被遗弃的物品为生。他们对消费社会时间表的反叛体现在将对消费社会时间观的信仰转向对自身肠胃的信任。他们在拾遗过程中与过期做对抗,通过拾遗的行为重拾物品的使用价值。
第二类拾荒者将垃圾废品由消费市场的终点拉回艺术创造的起点,他们用创造力将被消费社会时间表判处死刑的物品制作为展现美的、具有现代性的艺术品。当昔日的垃圾筑成的今日的艺术品在美术馆、博物馆展览的过程中体现了对消费文化的讽刺性重映,并在观众们的相机中以数据的方式实现永生。
第三类拾荒者也就是包含瓦尔达在内的享受拾遗的人就像影片中瓦尔达捡到的那座失去指针的钟表,摆脱了消费社会时间观的束缚。在这种语境下,生命过程中时间使用的差异不再与一个人的阶级地位相连结。他们能够按照自己的时间观活着,在自己选择的时刻做喜欢做的事情。在拾遗的过程中让时间慢下来,用布满皱纹的双手执镜记录路过的卡车、与陌生人的对话。在捡拾琐碎片刻的过程中,寻找除囿于消费社会之外的另一种生命可能,完成对消费社会的反叛的同时实现对自身生命厚度的延展。综上所述,拾遗动机的不同也造成了对消费社会时间表不同层面的反叛,并最终达到对抗消费社会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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